周桐淦:“吝嗇”美食家

2013年05月27日 10時30分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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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江蘇文學(xué)界,陸文夫老師有“人精”的美稱,意謂為文精當(dāng),他的稿子常常不能增刪一字,尤其是短篇小說;處事適度,行止幾乎不可多少一步。甚至連笑,也很難回憶到他有朗聲大作的鏡頭,總是“嘿嘿”幾聲,十分簡約?!?/p>

  上世紀80年代末的一個夏日,我和當(dāng)時的《雨花》主編葉至誠老出差蘇州,那時的公路不好走,說不準啥時到達,也不時興電話聯(lián)系,我們車到陸老師帶城橋新居的時候,已近晚上8點。陸老師與葉老師是兄弟之誼,一問我們還沒吃飯,二話未說帶至南林飯店。飯店廚師長聽說陸老師帶客人來了,立即應(yīng)約開出四冷四熱的便餐菜單。印象中熱菜為燒劃水、蔥爆蝦、木耳菜、莼菜肉絲湯。陸老師接過菜單指著木耳菜說:“洋幫菜勿要,弄點菜秧炒炒?!标懤蠋熓浅赃^飯來的,席間,他只是呷酒、抽煙,很少吃菜,不過他評價菜肴的一句“小家伙今天蠻用功的”話,大約經(jīng)由服務(wù)小姐傳給了后場,席近尾聲,當(dāng)班廚師喜滋滋地拿著我們的菜單來請陸老師“提意見”。陸老師嘴里應(yīng)著“燒得勿錯,燒得勿錯”,但筆捏在手里始終不見動靜。一邊的葉老急了,以為陸老師一時想不起詞來,忙說:“就寫‘色香味形俱佳’。”陸老師仍不著急,一支煙抽完,才一筆一畫地在菜單上寫道: 

  “料真味正。陸文夫?!?nbsp;

  寫畢,陸老師和藹中透著歉意對大家說,“不好隨便寫的,這玩意他們可以拿去評職稱。”他接著解釋道:“‘料真’不容易,這年頭以次充好的東西太多,今晚的蝦是河塘蝦,腦滿仁肥,不像市場上的蝦,腦殼是空的??漳X殼的蝦子不起鮮。劃水一般用草魚苗就夠了,今天是青魚苗的后三分之一,而且是活宰。再說‘味正’,現(xiàn)在的調(diào)料輔料太多,飯店里的菜多半弄得魚無魚味,蝦沒蝦香。做到味正還真是不簡單。”陸老師又對葉老說,“你說的‘形佳’,還差了點。譬如這紅燒劃水,要裝白色長盤,菜應(yīng)斜著裝在三分之二處,三分之一那頭來一撮茴香枝,那樣就滿盤活色生香了。” 

  一部《美食家》的小說給陸文夫老師帶來了近乎食神的尊崇,其實,陸老師的生活需求是極其簡單的。來南京開會,他不喜歡在飯店吃飯,朋友相邀,只要在家中,他都欣然前往,而且申明,菜備家常菜,酒哪怕老白干。江蘇的作家圈中,我算喜歡燒菜的一位,一次春節(jié)后的會議間隙,陸老師等一干師友應(yīng)約到了我的家中,仗著原料充足的底氣,我煎炒燉燒,使盡渾身解數(shù),潛意識中極想得到陸老師的一定表揚。哪知,該上的菜全都上了,陸老師他們除了喝酒聊天,還是聊天喝酒,始終未能聽到一句對菜肴的直接評價。吃飯了,我捧上最后一道佐飯菜:青菜牛肉。不想陸老師吃了兩口連說:“好,好!”我等著他的具體評價,陸老師卻向大家介紹:“這菜是揚州青,不是南京的大白梗子。”又問我牛肉是哪里的,我回應(yīng)說是家鄉(xiāng)姜堰官莊的小牛肉,陸老師說:“怪不得,怪不得,城里現(xiàn)在吃不到這么新鮮的牛肉了,什么東西一進冷庫保鮮就再也不新鮮了。” 

  在場的葉至誠老可能看出了我的期待與失望,爽聲大笑,他給大家講了我們那次在南林飯店的事情后補充道:“桐淦今天也可以得到這四個字了:‘料真味正’!” 

  來源:揚子晚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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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來源: 責(zé)任編輯:陳進 【打印文章】 【發(fā)表評論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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