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范小青
出版社: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
出版時間:2018年12月
定價:49.80元
假如沒有身份證明,“我”還是“我”嗎?
李菁
范小青最開始的創(chuàng)作初衷只想寫一部以“回到蘇州”為主題的故事,蘇州老宅的前塵往事在她的心里占據(jù)著非常重要的位置。動筆之前,她積累了大量有關老宅子的各種故事,面對堆積如山資料,她突然感到無所適從,“我在生活中處處可以看到悖論、荒誕,那個真實寫故事的自己無法回去了,我要寫現(xiàn)實的荒誕和形而上”。
就這樣,有了《滅籍記》的“不一樣”。這一次,她將目光轉向“身份的尋找”,準備用當下的眼光重新打量記憶中的蘇州。
距離范小青的第一部長篇小說《褲襠巷風流記》已過去30余年。作為土生土長的蘇州人,范小青的作品始終浸染著濃濃的蘇州色彩。30年間,“老蘇州”逐漸變成“新蘇州”,她筆下的蘇州書寫也在不斷產(chǎn)生變化?!稖缂洝分械淖兣c不變恰好印證了范小青創(chuàng)作歷程的堅守與革新。
在范小青的小說中,"身份的主題"是一個關鍵性概念,伴隨的是"我是誰"的困惑與追問?,F(xiàn)代社會中,"戶籍"、"身份證"是幾張紙片,更是個人生存于社會之中的證明,它承載的“身份”負載了歷史與哲學的多重復雜含義。一方面,身份的證明是如此的重要,以至于如果被“滅籍”,這個人在社會中也將不復存在;另一方面,偽造、篡改各種證明又是如此輕而易舉。作家李浩認為,"范小青揭示了一個有著世界共性的問題:隨著時代的變化,我們似乎越來越不信任‘具體’,而越發(fā)依賴于‘那張紙’來證明或確立自己。離開這張’紙’,人們的真實生命、真實生活馬上變得虛幻起來。《滅籍記》是少見的帶有哲學思維的中國小說"。
其實,“尋找”的主題在范小青之前的小說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(xiàn)。據(jù)評論家、沈陽師范大學教授賀紹俊分析,“尋找”是范小青小說構思的出發(fā)點,從《我的名字叫王村》到《滅籍記》,她的“尋找”逐漸深入,從尋找“一個賬本”的具體行動走向尋找身份的抽象,最終走向哲學思考?!稖缂洝窂臅r代風云的變化展現(xiàn)人們身份的起伏,現(xiàn)代社會的結構決定了身份的證明必不可少,但在特定的年代里,身份的證明約束了人們的行為和個人自由,它更像一個薄薄的刀片,閹割掉人們的精神追求。范小青正是通過“尋找”,探求現(xiàn)代社會的結構如何才能更加完善。
在中國作協(xié)副主席閻晶明看來,這部小說涉及到“一張紙與生命”、“歷史與現(xiàn)實”的關系,范小青將主題濃縮為“一張紙”,沒有將之全盤荒謬化,也沒有過多的加以批判,而是表達出人在現(xiàn)代社會對身份的焦慮和無奈。在“身份的找尋”中,小說沒有脫離現(xiàn)實主義精神的追求,同時又帶有荒誕性,在現(xiàn)實主義和現(xiàn)代主義之間找到了微妙的平衡,這是小說創(chuàng)作的一大特點,是具有先鋒性的文學探索。
《滅籍記》中,一張紙可以讓一個人憑空變成另一個人,也可以讓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活在現(xiàn)實中。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,范小青看到太多類似的事情,書中所寫的故事,是虛構,也是真實。“我自己一家五口人,有三個人的戶口本上的出生日期都是2月1日,可是家里沒有一個人出生在這一天。”她認為,現(xiàn)代生活中的身份問題就是時代變化中產(chǎn)生的荒誕。在時代“新”與“舊”交替的時候,舊規(guī)則沒有被完全打破,新規(guī)則也沒有完全確立,這時就會產(chǎn)生“縫隙”,成為文學創(chuàng)作的源泉。
賀紹俊將這一特點稱為“理性的荒誕”。范小青對生活的荒誕性進行理性的思考,這使她的創(chuàng)作不同于現(xiàn)代主義、后現(xiàn)代主義的荒誕性,繼而呈現(xiàn)出一種現(xiàn)實主義的“荒誕的理性”。
小說有這樣一段描寫,故事三中的人物“鄭詠梅”的大學同學開同學會,大家爭相回憶自己與“鄭詠梅”的過往,殊不知,“鄭詠梅”并不真正存在。這樣一個被身份證明虛構出來的人,最后反而在漏洞百出的集體回憶中被真真切切的建立起來了。這一情節(jié)看似荒誕,實則表現(xiàn)出歷史與記憶錯綜復雜的關系。對此,范小青稱,“我通常對歷史的敘述持一種較為懷疑的態(tài)度,所以我會在《滅籍記》里有這樣的情節(jié)安排。即使是自己親身經(jīng)歷過的事情,在記憶上也會有誤差。在我的小說里,關于歷史的部分,從來不會作出特別確切的判斷。因為有些事情即使是你親身經(jīng)歷過的,你也很難做出百分之百的精準判斷,更何況很多事情是他人經(jīng)歷的,而你只是一個身處其外的聽眾。”
《滅籍記》不僅輕松幽默,還通過描繪“滅籍”帶來的種種機遇、狀況讓人反思自身,即我們如何與世界相處,我們是否被“那張紙”蒙蔽,是否還有能力證明“我是我自己”、“我從哪來”的問題。“無論是互聯(lián)網(wǎng)體系抑或其他體系,所謂的自我存在都會變得相對模糊或更加精確,文學和哲學共同探討了在當下的社會中如何能夠更好地認知自我,《滅籍記》提供了這樣的可能。”李浩這樣總結。(來源:中國作家網(wǎng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