儲成劍：向詩意的生活者致敬——蔡曉舟詩集《心事》序

　　文學(xué)也好，出書也罷，對于一位基層作者來說，都是一件吃力而未必討好的事情。就在不久前，一位同樣寫詩的文友告訴我，也許他將從此放棄文學(xué)上的追求了。對于他的選擇，我自然能夠理解其中的酸楚和無奈，但終是覺得有些失落和惋惜。我只能對他說，在安頓好工作和生活之后，有時間寫點東西總不是一件壞事情。 

　　毋庸諱言，當下的文學(xué)的確是寂寞的，文學(xué)期刊的萎縮和實體書店的凋敝都是不爭的事實。詩歌的處境也許更為尷尬，放眼周邊，現(xiàn)在有多少人能夠靜下心來，去細細地品讀一首詩歌呢？即便如此，我也并不認為文學(xué)就此一蹶不振，更不會懷疑文學(xué)固有的價值和意義。我想，無論什么時候，人的精神需求都是不可或缺的。尤其是當物質(zhì)生活豐富到一定的程度之后，人對精神層面的追求就會越來越迫切。一部好的文學(xué)作品，一首耐讀的詩歌，可以讓我們的心靈柔軟、舒展、陽光普照。 

　　這些年來，曉舟兄在辛勤維持一家人的生計之余，始終堅持著自己的詩歌創(chuàng)作道路，日積月累，竟也有了不少的積淀。尤其令我感嘆的是，曉舟不僅自己在詩歌上勤于求索，還常常自掏腰包組織一些文學(xué)交流活動。由他策劃組織的“詩歌在民間”海門采風(fēng)創(chuàng)作活動，就把南通一批較為活躍的中青年詩人聚集在一起，可以說對活躍南通的詩歌創(chuàng)作氛圍發(fā)揮了不可小覷的催化作用。 

　　對曉舟的詩歌，我早就不陌生了。從曉舟的第一本詩集《風(fēng)吹蘆荻》面世，到近年來他在報刊上發(fā)表的一些新作，曉舟的詩歌寫作從未止步。說他沒有止步，還不只是說他對詩歌的熱情和堅持，事實上，曉舟在詩歌藝術(shù)上的探索和超越更是令我刮目相看?，F(xiàn)在，當他的這本《心事》詩稿呈現(xiàn)在我面前時，我真是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。我甚至有點懷疑，曉舟那么樸實憨厚的一個人，怎么能將詩歌寫得如此空靈而意蘊綿遠。 

　　我嘆吁卻不卑亢 

　　用干凈和痛飲 

　　打撈痛飲者杯底探月的李白 

　　而從唐朝深巷走來的詞語 

　　在借酒瓶之口曼舞狂言 

　　子夜鐘聲里 

　　我又一次聽到瀝盡瓶中漢字的 

　　陣陣滴嗒聲 

　　——《秋飲》 

　　如果說詩人和普通人的生活有什么不同，那么就是同一件事情、同一個場景在他們眼里卻折射出不同的色彩和內(nèi)涵。正如這首《秋飲》，秋夜里的飲酒，在一般人那里或許只有庸常的推杯換盞和人情世故，而在曉舟的筆下，卻賦予其極為豐富的情感和思想?！锻摺芬彩俏冶容^喜歡的一首詩。瓦片這尋常之物，在一般人眼里也就是一遮風(fēng)避雨的粗陋之物，可它在詩人的筆下卻呈現(xiàn)出歷史的厚重和現(xiàn)實生活的旖旎風(fēng)姿。 

　　久遠的歷史層層疊疊 

　　燕雀也在讀 

　　大隱隱于市 

　　他先隱于暮色而后隱于市 

　　陶與土的骨肉 

　　勾兌了火的質(zhì)地 

　　霜雪引燃過靈魂的堅硬 

　　風(fēng)動他不動 

　　地轉(zhuǎn)他也轉(zhuǎn) 

　　縝密心思 

　　覆蓋了誰的鼾聲和夢想 

　　——《瓦》 

　　讀曉舟的詩歌，我常常不由在心里贊嘆，贊嘆他對詩歌語言的駕輕就熟，那些看似尋常的事物，經(jīng)過他文字的淬煉打造，就顧盼有情，就搖曳生姿。我尤其驚異于他對一些日常片段的獨特體驗，聊聊數(shù)語，一下子擊中你的心靈要害，或柔軟，或粗糲，或沉穩(wěn)冷峻，或恣肆飛揚，或溫暖怡人，或逼仄恐慌。譬如讀那首《被黑蒙住雙眼在長夜掙扎》，其中關(guān)于時間的描述讓我頓生急迫蒼茫之感。 

　　時間已被時針切割成零件 

　　例如句號、省略號或感嘆號 

　　夕陽在急速下墜 

　　朝露即刻風(fēng)干 

　　蜘蛛剛完成布局就老去 

　　——《被黑蒙住雙眼在長夜掙扎》 

　　曉舟詩歌中閃亮的句子隨處可見，他對生活，對自然、對生命的領(lǐng)悟和抒發(fā)亦總會出其不意。我想，這或許就是詩歌或者說文學(xué)的魅力所在吧。 

　　匆匆寫上這些話，只能算是一個同鄉(xiāng)文友對曉舟及其詩歌的一些粗略印象。在文學(xué)的道路上，曉舟一直不急不緩地攀援著，沒有抱怨和不平，不帶功利和野心，有的只是一顆純粹的詩心。我希望曉舟能夠一直保持這種平和的寫作心態(tài)，在喧鬧紛繁的日子里，延續(xù)這種屬于他的、詩意的生活方式。 

　　向曉舟致敬，也向所有詩意的生活者致敬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