網(wǎng)文蘇軍新生代（八）：何平點評不明眼

　　何平，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、博士生導師，中國小說學會副會長。主編“文學共同體書系”和“現(xiàn)場文叢”等；2017年至今，和復旦大學金理共同發(fā)起“上海—南京雙城文學工作坊”；同年，開始主持《花城》雜志《花城關注》欄目至2022年底。2022年，《批評的返場》獲第八屆魯迅文學獎文學理論評論獎。2023年，發(fā)起“藝文講壇”作家（藝術家）公共講座計劃。

　　《青石記》

　　豆瓣閱讀作者不明眼以懸疑題材見長，從2018年2月起，不明眼開始在豆瓣閱讀平臺發(fā)表作品，至今已有15部小說與讀者見面，總字數(shù)近400萬字，憑借其卓越的產(chǎn)量與質量收獲了一大批擁躉者，曾獲豆瓣閱讀“小雅獎”最佳作者榮譽，代表作《寂靜證詞》獲得第一屆豆瓣閱讀長篇拉力賽懸疑組亞軍。2023年9月創(chuàng)作的《青石記》是不明眼首度嘗試的古風作品，融合武俠與懸疑的元素，讓讀者眼前一亮。設定吸睛、群像鮮活、筆法老練、情感細膩，徐徐展開的神秘案卷讓人欲罷不能，該作已獲得豆瓣懸疑類完本榜第七名，在豆瓣閱讀的“古風世界”主題征稿活動中入選第一期短名單作品，于2024年8月出售影視改編權。這部作品在懸疑敘事和武俠精神的理解上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，提供了一種較為成功的美學范式。

　　在《青石記》中，作者采用了自己最擅長的單元案模式，以沈青石、楊無間、周槐三個少年俠客探尋長生宮舊案為主線索，層層遞進，抽絲剝繭，同時逐步揭開少年們身世的秘密。單元案的敘事模式在保持敘事連貫性的同時獨立成章，能夠與讀者形成較為良性的互動。作者主要通過敘述性詭計和氛圍的營造來實現(xiàn)懸疑，刻意控制信息的披露，用新線索推進故事情節(jié)，并在恰到好處的地方拋出“鉤子”，設置意想不到的反轉。如在“血童案”中，就是先由四個失蹤的劍童引發(fā)懸念，后由父子關系的線索將案件指向青雨劍董竹，再通過死亡狀態(tài)相似的受害者引出某種毒藥，最后揭示兇手監(jiān)守自盜的真相。讀者跟隨主角的視角一起探案與推理，產(chǎn)生“步步為營”的閱讀感受，持續(xù)獲得感官刺激，這也是大量懸疑推理小說的慣用套路。

　　而作者在保證線索布局和敘事邏輯的基礎上，將主角團三人組進行了精巧細致的描繪，使三人組的互動成為全文最有看點的部分之一。他們本身脫離案件作為偵探出現(xiàn)，帶領讀者進行偵破和解謎，但與此同時，他們的身世與背景和主線案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，成為案件的一部分。如男主楊無間實為江湖人人喊打的“邪魔外道”長生宮的長老，進入四海盟是想要探查武林重組的真實目的。而女主沈青石身為效忠于皇帝的朝廷暗探，奉命尋找長生心經(jīng)的線索，本該與男主屬于敵對陣營；但她小時候曾被捉去做長生宮宮主煉秘術的肉引，奄奄一息時是楊無間冒死將她放走，男主又于她有恩，產(chǎn)生天然的矛盾感。不同的立場和動機使小說人物的行為更具戲劇性，但也不可避免地在“小團體”內(nèi)部帶來猜忌和懷疑，這種信任危機也對男女主的情感發(fā)展產(chǎn)生延緩和阻滯的效果。每個角色自帶的秘密除了增強懸疑感外，還產(chǎn)生了不少喜劇效果。如沈青石是女主，出場卻是“一身青衫的清瘦青年”，以男裝的形象示人；而男主楊無間是一個熟練掌握縮骨功的“紅衣姑娘”；單純大少爺周槐竟對女裝的楊無間生出了愛慕之心，與男裝沈青石爭風吃醋，產(chǎn)生了不少笑料，為較沉重的底色上調(diào)和了一些輕快的色彩。

　　當下，純武俠小說似乎已經(jīng)成為當前網(wǎng)絡文學前景“最不樂觀”的類型分支之一，逐漸被修真、仙俠、玄幻等類別分流或代替。由于中國現(xiàn)當代傳統(tǒng)經(jīng)典的武俠小說并沒有留下具有可操作性的創(chuàng)作范式，隨著意識形態(tài)的變遷，武俠小說的核心精神逐漸異化。但不明眼在“武俠式微”的當下，在《青石記》中對于武俠風格的嘗試卻是較為成功的。小說中，既有高手云集的武林聯(lián)盟，也有少年俠客游歷江湖的快意恩仇，更不乏俠女劍客間自在瀟灑的功法較量和愛恨情仇。作者的文字凝練，筆法老道，武打部分用墨節(jié)制但足夠精彩，既貼合人物性格，又服務于整體劇情的發(fā)展。小說的時間跨度雖然廣，歷經(jīng)三個少年的半生，但通過精妙的敘事技巧，讀來卻并不會感到冗長，最后只給讀者留下了綿長的遺憾與唏噓。

　　不明眼在文末“作者的話”中提到，她心中武俠的關鍵詞是“痛快”和“證道”，這是小說的精神綱領，在具體文本中，她筆下的角色們也如是踐行著。所謂“痛快”，就是摒棄徘徊糾結，堅定地選擇自己的道路走下去；而所謂“證道”，就是大徹大悟的極致之路。“結局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，沈青石選擇自由，楊無間選擇公道，周槐選擇成長。”三個少年英雄所代表的，是那個武林中新的生命力和正直的俠義精神，他們最后的結局雖然不是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“合家歡”，但亦是他們個人追求的彰顯。楊無間說“武林正道天天說著什么除魔衛(wèi)道，結果到頭來，卻還是有人吃不上飯，申不了冤”，所以他用自己的一生去堅守自己心中的“義”；沈青石恢復五感，獻祭生命從籠中掙扎而出，這何嘗不是“自由”的詮釋；周槐從嬌生慣養(yǎng)的大少爺，一路體味貪念嗔癡、生離死別，經(jīng)歷一切后淡然，最后也成長為一棵亭亭如蓋的槐樹，是他對“成長”的理解。《青石記》是武俠但又不空談大義，將“痛快與證道”的精神落實到每一個角色的價值選擇與生命領悟上，使小說宏大卻又具有真實感。

　　此外，《青石記》的武俠風格深耕于中國文化的土壤，以深厚的文化底蘊賦予故事豐富的內(nèi)涵。如昭明司四使“嘲風”“螭吻”“狴犴”“睚眥”都是取自龍九子之名；文中提到的“螟螣之患”是在古籍中真實記載過的農(nóng)害；主角們多次使用的“‌扶乩”之術‌是中國民間信仰的一種占卜方法……作者通過這些精心設計的元素延續(xù)傳統(tǒng)文脈，使作品呈現(xiàn)出古韻與厚重感，也展現(xiàn)了國潮美學的獨特魅力。

　　《青石記》始終以人物為核心，以角色的信念和追求搭建起一個細膩真實的世界。他們的故事超越了單純的懸疑解謎，更是對個體存在價值和生命真諦的深刻追問。作者以其獨特的敘事技巧、多維的人性探查和深刻的主題思考，表現(xiàn)出對武俠精神的深刻理解，賦予作品蓬勃的生命力。

　　感謝何老師的點評，在我看來，寫懸疑的一大難點在于，正義本身是一個大道理，如果想要直接寫一個正義的故事，難免會有說教感，如何將正義這個宏大命題掰碎了融進故事里，并且讓讀者愿意看，有興趣看，這是每個懸疑作者都要跨過的坎兒。

　　過去看過許多懸疑故事，都感覺有一些“老”了，很難吸引新生代讀者，所以現(xiàn)在想要寫一些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懸疑故事，像是網(wǎng)紅店還有證詞系列都是因此而生，未來，我也想嘗試在懸疑故事里融進更多新的元素，努力讓它在我的筆下煥發(fā)出新的生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