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7月31日,第十三屆全國少數(shù)民族文學創(chuàng)作駿馬獎公布評審結(jié)果,評選產(chǎn)生25部獲獎作品和5名獲獎譯者。江蘇青年作家向迅(土家族)的《與父親書》獲散文獎。
駿馬獎是由中國作家協(xié)會、國家民族事務(wù)委員會共同主辦的國家級文學獎,自1981年創(chuàng)辦以來,推出了一大批優(yōu)秀作品,促進了少數(shù)民族作家的成長。向迅是省作協(xié)《雨花》雜志社編輯,多年來堅持散文創(chuàng)作,他的獲獎,實現(xiàn)了江蘇在該獎項上零的突破。
獲獎作品介紹
《與父親書》
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
2021年6月
?。ㄍ扑]單位:江蘇省作協(xié))
內(nèi)容簡介
《與父親書》是一部兒子寫給父親的深情之書,是兒子與父親的一番靈魂對談。作者向迅積六年之功,通過六篇風格迥異的散文,扎入記憶的萬丈深淵,打撈與父親有關(guān)的萬千細節(jié),著力探討中國式父子關(guān)系、夫妻關(guān)系以及兄弟朋友之情,最終呈現(xiàn)出一位中國農(nóng)民父親的坎坷命運與精神秘史。作者創(chuàng)造出一個與眾不同的父親形象,同時又賦予這個形象普遍意義:每一個人都能在他身上窺見自己父親或父輩的身影。這既是一本獻給父親的書,也是一本獻給所有無名父輩的書。出版后,《與父親書》先后入選“閱文•探照燈書評人好書榜”2021年7月十大非虛構(gòu)原創(chuàng)好書、文學好書榜2021年8月榜、華文好書榜2021年8月人氣榜、百道網(wǎng)好書榜文學類2021年9月榜單以及2022花地文學榜年度散文榜單、《中學生閱讀》2021年好書榜、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1年度好書;獲首屆何建明中國創(chuàng)意寫作獎新銳作家獎、首屆石峁文學獎提名獎、第八屆江蘇省紫金山文學獎散文獎。
作者簡介
向迅,1984年生于中國鄂西。畢業(yè)于北京師范大學與魯迅文學院聯(lián)合培養(yǎng)文學創(chuàng)作方向碩士研究生班。著有短篇小說集《七月晚餐:南方幻想故事集》,散文集《與父親書》《聲音博物館》《誰還能衣錦還鄉(xiāng)》等多種。曾獲林語堂散文獎、豐子愷散文獎、孫犁散文獎、三毛散文獎、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大獎、中國土家族文學獎、江蘇省紫金山文學獎及揚子江年度青年詩人獎等獎項。部分作品譯為捷克語、蒙古語等。
創(chuàng)作談
我們該如何書寫父親?
(原載《北京晚報》2021年9月10日)
對我而言,這是不得不寫的一本書。
我清晰地記得,二〇一六年七月中旬的一個日子,就在我把父親的身份證遞到派出所辦理銷戶手續(xù)的警官手中時,一股巨大的無法抑制的悲哀忽然涌上心頭。我恍惚著邁出派出所辦證大廳的大門,七月猛烈的陽光潑我一身。
我在暈眩中打了一個趔趄。
那是我有史以來最艱難地一次回家。想到父親的姓名、年齡、出生日期和住址被咔嚓一聲注銷,我就感到無言的悲傷,好像他根本不曾來過世界;想到從此以后,我回老家時,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,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,就不禁潸然淚下。
我在后記中陳述過此時的心境:我不能忍受父親與那些散落鄉(xiāng)間的祖輩一樣,就這樣從我們的生活中,從我們的記憶里,從這個世界上悄無聲息的消失——“好一似鳥投林,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”。
我必須得做點什么。而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把父親一生的故事書寫下來。我要讓父親在一個遠比記憶可靠的地方活著。
正是受此愿力的促使,我先后創(chuàng)作出了記錄父親肉體和精神上發(fā)生巨大變化的《獨角獸》和反思他與母親婚姻關(guān)系的《巴別塔》兩篇散文。
而在創(chuàng)作這兩篇散文乃至整本書的過程中,我遇到一個十分棘手的寫作倫理問題。前不久,我在一個訪談中談及這個話題:
我們該如何書寫自己的父親?
我在后記中說,囿于道德倫理隱形的影響和制約,大多數(shù)中國作家寫就的關(guān)于父親的文章,都只是寫出了一部分父親,而把另外一部分父親藏了起來,或者根據(jù)自己的需要,對其進行了美化和修飾。我們所看見的那個父親,并非一個完整的父親,或者說完全真實的父親。
我們或許已經(jīng)習慣了某一類父親形象。如果我寫出了父親在日常生活中刻意隱藏起來的部分,寫出了他非英雄的一面和非光彩照人的一面,寫出了他不為人知的精神秘史,寫出了一位陌生的父親,會不會受到來自他人道德上的責難?
另外一個問題是,我們對父親的書寫,是建立在記憶基礎(chǔ)之上的,可我們原以為堅實可靠的記憶,早已被時間之河沖撞成一塊塊碎片,散落于天涯各處。而現(xiàn)在,我們需要把記憶碎片打撈上來,根據(jù)線索,對它們進行一一辨認,再像拼湊地圖一樣把它們拼在一起。但誰能保證,我們在拼圖過程中,不會出一絲差錯?
這項工作,無異于對消失的夢境進行再造。
我一直對《盜夢空間》這部電影贊賞有加。原因在于,它觸及到文學創(chuàng)作的根本性問題。要讓一個人進入到你創(chuàng)造的夢境而不會產(chǎn)生絲毫懷疑,甚至是潛意識的懷疑,這就要求作為造夢師的你無論是在對宏觀空間的構(gòu)造,還是對局部細節(jié)的處理上,都具備叫人無懈可擊的本領(lǐng)。
事實上,文學創(chuàng)作就是造夢。而作家就是造夢師。
收入書中的《鼠患之年》和《時間城堡》兩篇文章,便是我對記憶的再造,或者說對童年夢境的再造。書出版后,不止一個讀者提到,他們在兩篇文章里讀到了加西亞•馬爾克斯和布魯諾•舒爾茨的味道。我對此不打算反駁,誰叫他們兩位都是我極其喜歡的作家呢?
這里面也涉及到一個創(chuàng)作理念的問題:我渴望創(chuàng)作出那種不太像散文的散文,甚至是四不像的文章,也即于堅老師在推薦語中所說的那種超越小說與散文或“更模糊更不確定的東西”。
書出版以后,我長舒了一口氣。
不是我覺得可以對父親或者說對自己有所交代了,而是通過這本書的寫作,我重新認識了父親,理解了父親,正如好幾位青年評論家所說,我與父親達成了和解。以前,我只是一味地覺得父親脾氣不好,教育方式不對,但現(xiàn)在,我理解了父親之所以成為我們看見的那位父親,多是被現(xiàn)實生活所迫。
有意思的是,我的朋友,青年詩人麥豆先生讀罷此書,撰寫了一篇評論。文章結(jié)尾,他這樣寫道:
“向迅在《與父親書》中向我們展示了父親的諸多側(cè)面,但要詳細了解父親的歷史,特別是社會學意義上的立體的父親形象,還需要寫出父親更多的故事。向迅意識到了這一點,他在后記中寫道,他對父親的書寫‘義務(wù)尚未完成’。”
我讀到最后一句話時,下意識地愣了一下,于是翻開《與父親書》的后記,逐字逐句閱讀,竟也沒有找到“義務(wù)尚未完成”這句話。看來詩人的言辭是不可信的,哪怕他標注了雙引號。
雖然這句話純屬詩人杜撰,但他的直覺是對的?!杜c父親書》的出版,不代表我已完成對父親的書寫。這只是一個開始。
我還有許許多多關(guān)于父親的故事要講。